向前走莫回头
——写在招商蛇口成立45周年之际
吴献东招商局集团外部董事
1月28日，站在“前海蛇口自贸131欢乐跑”起点，看到近在咫尺的袁庚雕像，感觉先生正向我们走来，深受触动。沿着10多公里风景怡人的湾区海边，伴着各种啦啦队的鼓励呐喊，心里想着袁庚先生的传奇故事，不知不觉就以久违了的6分11秒较快配速跑回了终点袁庚雕像前。午餐时，非常巧合地收到国务院国资委原副主任邵宁先生发来的关于袁庚先生与改革的微信，看完后有了动笔的冲动。
我所熟知的深圳两座袁庚先生雕像，一座在深圳热门打卡地人才公园，一座在蛇口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门前。在华润集团做外部董事到深圳开会，一般住在人才公园附近的酒店，晨跑后习惯在袁老像前拉伸放松，这尊雕像感觉很高大。到招商局履职外部董事后到深圳开会，一般住在海上世界旁的酒店，习惯在袁老像前开始晨跑，这尊雕像虽不高大，但感觉臂搭西服、领带飘起、衬衫袖子挽起的袁老好像在说：“向前走，莫回头。”
这是袁老退休后人们去看望他时老人家常说的话，“向前走，莫回头”，不能再少的几个字，寓意深刻，蕴含了蛇口改革试验中的诸多曲折不易，“向前走，莫回头”，袒露了拓荒者决绝改革不回头的心路历程。
1978年10月，交通部派61岁的袁庚到香港担任招商局常务副董事长主持工作，当时招商局董事长一般由交通部部长兼任。招商局创办于1872年的洋务运动中，总部在上海外滩9号，与最近热播剧《繁花》中的外滩27号相近。2022年12月招商局创立150周年，我写了《150年风雨同舟共济：从江南造船到轮船招商》一文，将招商局的历史概括为：“海国图志，闽沪造船，入不敷出，学士奏裁；洋务先驱，轮船招商，挽回航权，扶持国船；江南巨轮，马尾飞机，海空一体，为国筹计。”
1978年12月，决定中国命运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1979年1月，到任招商局2个多月的袁庚亲自起草了《关于我驻香港招商局在广东宝安建立工业区的报告》。报告经广东省和交通部联合上报了国务院，1979年1月31日，主持经济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在听完袁庚汇报后，在地图上宝安南头半岛的根部用铅笔画了两道线说：袁庚同志，把这个半岛给你吧。三十多平方公里！袁庚说：先念同志，我只要蛇口人民公社那个2000亩地，大概两三个平方公里的地方。我需要这点地就足够了。袁庚知道，招商局没有那么多钱去开发30多平方公里的工业区。李先念又询问谷牧副总理的意见。谷牧说：你批一下，具体的事情我找有关部门去办。李先念就在报告上签了：“拟同意，请谷牧同志召集有关同志商议一下，就照此办理。”1979年1月31日从此成了“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创立纪念日，成为后来的招商蛇口公司成立纪念日。
1979年3月，广东省政府将宝安县改称“深圳市”。1980年8月26日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建立深圳经济特区。从时间上看，先有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后有深圳经济特区。
袁庚只要两三平方公里，不是没有雄心，是因为当时有许多制约因素。后来曲折的蛇口改革试验进程说明，没要30平方公里是袁庚的明智选择。因为在两三平方公里土地上的改革试验，都多次被方方面面反映到中央，如果没有小平同志1984年视察蛇口，蛇口工业区的改革试验很可能会中断甚至终止。
“改革者要明事理，更要奋不顾身”，这是广东卫视电视片《改变》里的一句话，放在袁庚身上最合适。不怕得罪人，想方设法将蛇口工业区的改革试验进行下去，是袁庚对深圳、对中国改革开放做出的最大贡献。袁庚的改革试验，在招商局历史博物馆里都有图文并茂的介绍，引起我关注的有以下几点：一是政企合一，以企业和市场的方式组织开发一个地区，这是特殊历史阶段的试验，那时成功了。二是明确了蛇口工业区的发展方向，产业以工业为主，资金以外资为主，产品以出口为主。三是限定了工业区的建设方式，技术陈旧落后的不引进，生产环节产生环境污染的不引进，与国家争抢出口配额的不引进，劳动密集型的不引进等。其中几个“不引进”在今天都是超前的理念。
曾有一位学者问袁庚：“袁先生，你开发蛇口的哲学是什么？”袁庚想了一下，回答说：“希望蛇口能成为最适合于人类居住的地方。”在蛇口还是一片海滩荒地时，袁庚就号召多栽树，还定了一条规定：工业区范围内一棵树都不准砍，砍一棵树得报我批准。
招商蛇口董事长蒋铁峰在“131欢乐跑”前致辞说：“历经45年的耕耘与蝶变，今日的蛇口已然成为美丽宜居的现代化、国际化滨海城区，不仅是一扇展示改革开放磅礴伟力的特区窗口，也是一片成就梦想的创业热土，更是承载万千家庭美好生活的幸福家园。”如今招商蛇口早已走向全国，走向世界。2023年招商局集团外部董事集体到东非吉布提调研，看到招商蛇口建设的园区和展示中心已经成为东非地区的地标，成为吉布提总统接待外宾的选择场所。
可能有人会问，一个从战争中走出的军人为什么会有这样超前的理念，看看袁庚的经历和磨难就可以理解。袁庚非常好学，蛇口改革试验中他吸收了香港社会治理的许多办法。例如住房商品化、职工社会保障制度、企业领导人员民主推荐等。袁庚很理智，他说民选未必能把最优秀的选出来，但一定能阻止不好的上来。这是我看展馆时记住的大概意思。
正当蛇口改革试验大有燎原之势时，一些负面评论出来了，甚至说“深圳除了红旗还是五星红旗，其他都是搞资本主义的一套”，深圳经济特区姓社还是姓资的问题争议激烈。关键时刻，1984年1月26日邓小平同志到蛇口视察，据说时任深圳市委书记梁湘给蛇口打电话提醒说，首长这两天在深圳视察听汇报、一言不发，明天去蛇口，你们一定要小心。当时陪同小平同志视察的还有杨尚昆、王震和广东省的领导，招商局历史博物馆有这张照片。袁庚抓紧时间在中巴车上向小平同志汇报了蛇口情况。
海上世界现在是蛇口的一个标志性地标，当时是一艘坐滩蛇口海滩的旧游轮，袁庚请小平同志一行在上面用午餐。当时中央不提倡领导人员签字，但袁庚还是想请小平同志题个词，因为当时蛇口人的压力太大了，但袁庚本人又不能出面。用餐中，餐厅经理端菜走到小平跟前时说：首长给我们题个词，好吗？小平同志看到笔墨纸砚已放在一个小桌子上，二话没说站起身走到小桌子前问：“写什么？”因为没有准备，经理说：请写“海上世界”。小平同志就写了“海上世界”，但没有签名。旁边的人打趣说，小平同志你不签名这个字不值钱啊，你今天这顿饭不能白吃啊。小平同志哈哈一笑，补写了名字和日期。从中可以体现小平同志平易近人的人民情怀，也反映了袁庚为蛇口工业区改革试验能进行下去豁出去的决心。两天后，小平一行到广州后，深圳市相关同志追到广州，请小平同志为深圳题词。小平同志题写了“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为深圳经济特区姓社姓资的激烈争论画了句号。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当时也是个争论的话题。袁庚在给小平同志工作汇报快结束时说：“小平同志啊，我们有个口号叫做‘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不知道这个口号提得对不对。”小平同志说：“对！”1984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三十五周年大庆，天安门广场游行队伍里出现了蛇口工业区的彩车，上面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当时我在北京航空学院学生组成的海浪方队里，看到了不远处的这个口号，当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袁庚主持招商局工作期间，招商银行、招商地产、招商港口等业务在蛇口创立并发展壮大，为招商局集团留下了敢闯、敢干、敢创的改革基因，更为中国的改革开放蹚了雷、开了路，用怎样的语言点赞袁老都不为过。袁庚先生2016年逝世，享年99岁。袁庚的追悼会上，招商局做了一张图片，图片上写道：“向前走，莫回头！世上再无袁庚，改革仍在进行。”
是的，招商局集团今后不一定再会有像袁庚先生这样影响力的个人，但一定会有敢闯、敢干、敢创的群体。现在的招商局集团，总资产早已超过13万亿元，利润总额也已站上2000亿元台阶，但“不差钱”的招商局集团自己加压走出舒适区，开启了“第三次创业”新航程。
在交通强国、海洋强国建设方面，2023年，招商局集团通过整合产学研等外部资源，主动承担科技创新任务，船舶制造获得多个单项冠军。本着和气生财“不内卷”，广泛合作不单纯追求规模当控股股东的招商“商道”，招商公路控股里程、参股里程不断增加，盈利能力和市值稳居行业第一。在各方支持下，招商港口吉布提多功能码头在2023年终于实现了盈利。
在科技创新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培育方面，2023年，招商局集团整合内部资源成立了创新科技集团，出资66亿元战略投资民营企业进入生物制造领域，鼓励招商银行打造科技银行为专精特新企业服务。招商局品牌和影响力得到进一步提升，助力子企业扩大了朋友圈、拓展了新业务。
在打造韧性产业链和绿色发展方面，2023年，招商局旗下中国外运股份公司与吉利集团围绕甲醇能源全产业链展开深度合作；联合壳牌打造国际碳中和示范线路试点；为一汽红旗量身定制了涵盖订单执行、整车仓储、KD件拆解包装、海外保税仓储等“端到端”全链路服务，全程助力中国一汽两个海外工厂项目快速落地。在与这些中外战略大客户合作中，中国外运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能力得到快速提升，同时也创造了高质量的经济价值。
2024年，中央企业改革深化提升行动将向纵深进行，蛇口工业区45年的改革成功经验和招商局集团最近几年的改革探索证明，中央企业能够高水平实现经济属性、政治属性、社会属性的有机统一，能够处理好功能价值与经济价值之间的矛盾关系，在服务国家大局、履行特殊使命中实现高质量发展，打造出更多的世界一流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