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人事变动往往是经营混乱的外在表现，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业绩滑坡，但片仔癀似乎不遵循此约束。
近几个月来，中药老字号们频频见诸报端。可登上新闻，却多数不是因为什么好事，而总是和“反腐”、“落马”等新闻挂上了钩，其中尤以片仔癀为甚：“三年换了四个董事长”。
一个企业经营常识是，剧烈的人事变动往往是经营混乱的外在表现，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业绩滑坡，但片仔癀似乎不遵循此约束。
尽管管理层动荡如斯，片仔癀的业绩和股价却依然保持坚挺，2018年到2023年上半年，期间除了2021-2022年增速略微有所放缓外，连续5年多营收和利润都保持了正增长。
经年累月的反腐风暴使得其股价跌去了近一半，但市值依然高达1600亿以上，在各大中药股中傲视群雄。
片仔癀做对了什么，使其能在风暴中长久屹立不倒、保持增长？与此同时，它还要做些什么，才能满足中药“守正创新”的发展要求，成功迈进下一个周期？
流水的管理层
据不完全统计，今年以来，漳州片仔癀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及其子公司，至少有6名高管落马被查，另有多名高管先后辞职。
最近一次发生在9月底，经漳州市纪委监委指定，龙文区纪委监委对福建片仔癀化妆品有限公司原副总经理陈创业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调查。
8月末，片仔癀原党委书记、董事长刘建顺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双开”，并被立案审查调查。
公开资料显示，刘建顺自2014年3月起任片仔癀董事长，2021年4月申请提前退休，不再担任公司任何职务。
刘建顺辞任后，潘杰接任，其也是片仔癀系统的“老将”，1999年进入片仔癀，历任公司董事、副总经理、总经理等职务，2014年调去片仔癀控股股东九龙江集团，任职党委书记、董事长。
但潘杰重回片仔癀仅8个月后便辞任董事长一职，再度回归九龙江集团。今年5月，漳州市纪委监委通报，九龙江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潘杰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漳州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和潘杰一起被通报调查的，还有片仔癀党委委员、副总经理刘丛盛。
此外，片仔癀子公司体系内亦是动荡不安，据云霄纪委监委8月消息，福建片仔癀化妆品有限公司原董事长林进生被“双开”；6月，据诏安纪委监委消息，福建片仔癀化妆品有限公司原副董事长杨浦权被“双开”，两人的通报中都提到了“靠企吃企，把公权力作为谋取私利的工具”。
刘建顺和潘杰离开后，片仔癀董事长一职愈发动荡，2021年，林纬奇成为片仔癀新任董事长，然而就在今年7月，在位不到两年的林纬奇辞职，一个月后，现任董事长林志辉接任。
“三年换了四个董事长”，是外界对片仔癀剧烈人事变动的简单总结。事实上，除了最高层变动频繁外，次一级的高管层也未能幸免，近一年来，已有包括副总经理、总审计师、总工程师等在内的9位高管辞职。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几任董事长来源有着明显的差别：刘建顺和潘杰都是系统内逐步升迁，而新任的两届高管都是外部调动而来。林纬奇在入职片仔癀之前在福建省漳州市国资委任职，而林志辉此前多年从事纪委监委工作。
而在片仔癀去年发布的ESG报告中，提到其设立了“漳州市监委驻漳州片仔癀药业股份有限公司监察专员办公室”。该机构与公司纪委合署办公，负责政治监督、日常监督、专项监督等各类事项。一系列人事及机构设置上的变动，都预示着监管的进一步加强。
铁打的产品
片仔癀的核心竞争力，相当大一部分来源于“国家绝密级配方”的加持，该级别配方国内目前仅有两家，另外一家属于云南白药。但云南白药的使用受到“跌打损伤”限制，与之相比，片仔癀的“保肝护肝”功能更趋近保健品，消费场景要大得多。
肝病用药也是片仔癀当之无愧的第一的收入来源。据2023年半年度报告显示，片仔癀公司肝药用药业务营业收入22.5亿元，分别占医药制造业业务的90.8%和总营业收入的44.7%。
除旺盛的国内需求外，片仔癀在气候湿热的东南亚地区亦相当有名，
片仔癀发源于福建，福建又是著名的东南亚侨乡，众多华侨口口相传，不仅将片仔癀的市场拓宽到了国门之外，还使得产品带有了礼品属性。早在漳州片仔癀药业股份公司2003年发布的一份招股书显示，公司设立前的1994-1999年，片仔癀平均年外销比例为58.39%；公司设立后，随着国内市场逐渐开拓，外销比例有所下降，但2000-2002年平均外销比例仍达45%左右，且其中96%销往东南亚地区。
直到今天，片仔癀的海外销量也不算少。财报显示，2022年片仔癀系列产品销售36.05亿元，其中海外市场销售4.01亿元，占比约11%；
在巨大的需求推动下，片仔癀几乎每年都在涨价，2004年至2020年间锭剂产品一共提价19次，涨至590元/粒，今年5月，又实行了上市以来的第20次涨价，价格为760元/粒，涨幅达到28.8%。而这些还只是官方定价，在需求最旺盛的时候，据传其黄牛价格曾被炒到1500元/颗，贵过黄金。
节节高的价格也拉动了片仔癀的业绩和股价，其总营收从2003年的2.14亿元涨至2022年的86.94亿元，股价翻涨超过20倍，市值更是一度超过3000亿人民币。
深究涨价原因，除了牛黄、麝香、蛇胆等原材料供不应求外，恐怕也和刘建顺与潘杰任期内实行的战略有关。无论基于何种考量，涨价营造的稀缺感都加固了片仔癀奢侈品的消费者心理印象，其之所以被称作“药中茅台”，不光是因为股价和价格，更是因为成了送礼的硬通货，甚至具备了一定的金融价值。
然而，自从林纬奇上任后，不光涨价的频次降低了，还大幅了削减公司的销售与管理费用。片仔癀2022年财报显示，两项费用的降幅较上一年度分别达到25.7%和12.11%。
这一系列举措影响到了公司的业绩。2022年，片仔癀实现营收86.94亿，同比增幅8.38%，增速是自2015年以来首次跌入10个百分点以下；实现归属净利润24.72亿，同比增速仅为1.66%，前一年这个数字为45.49%。或许今年5月的第20次涨价，正是面对业绩下行压力的无奈之举。
好在今年以来，业绩又有了好转。2023年半年报显示，报告期内片仔癀营业总收入50.45亿元，同比增长14.08%；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5.4亿元，同比增长16.43%。
“药中茅台”的品牌力，可见一斑。
下一步怎么走？
光依赖于一种产品，连续不断地提价、扩产、压货，经营上终究并非长久之计。近几年，片仔癀还是做了诸多转型的尝试。
各个中药老字号品牌中，走转型路线最为成功的无疑是2000年前后开辟创可贴、牙膏业务的云南白药，据云南白药2022年年报显示：云南白药创可贴占外用止血类（含药）创可贴零售市场份额66%，市场排名第一；牙膏品类斩获24.4%的市场份额，保持行业市场份额第一。
或许是受此启发，2014年，在刘建顺领导下，片仔癀实施了“一核两翼”大健康产业发展战略，试图在夯实医药制造业的基础上，加强化妆品、日化产品及保健品、保健食品两翼。
很快，“一核两翼”战略又进化到了“一核多品”。而在今年片仔癀答投资者问的时候，又把公司的最新战略描述为“多核驱动，双向发展”。单从名称就可以看出片仔癀的纠结：既不愿放弃核心产品片仔癀药锭和胶囊，却又深知不能光把宝押在老产品上，必须拓展能力边界，以更好地适应瞬息万变的市场。
至少从财报数据上来看，化妆品、日化这一翼并不成功，几乎只能用“东施效颦”来形容。云南白药的产品线之间具有内在逻辑关联，其本就是靠“跌打损伤”治疗药发家，做创可贴可以打出“有药好得更快些”的口号，进入牙膏市场更是约等于提供了一个口腔治疗方案。相比之下，片仔癀的牙膏、洗发水等产品缺乏关联，出了福建省境内，品牌认知度就远远不够了。
另据片仔癀2023年半年报，报告期内化妆品业务仅实现营收6.34亿元，占总营收比仅10%上下，且较2021年同比下滑24.61%，毛利率同比减少6.41个百分点。
“转型”不能光走容易的路，坐拥大量资金的中药老字号，还是得响应国家的号召和市场的大趋势，朝真正意义上的创新去攻关。
2022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十四五”中医药发展规划》指出，目前中医药“传承创新能力有待持续增强，中药材质量良莠不齐，中医药特色人才培养质量仍需提升”。今年两会上，中国工程院院士张伯礼建议，应强化循证医学证据在我国基药/医保目录遴选中的作用，否则将直接导致中医药在临床实践中应用受限。
或许是受到了号召，近几年，片仔癀的研发人员数量出现了显著增长，E药经理人梳理其历年年报发现，其2018年研发人员数量为129人，2019年数量为146人，2020年151人，2021年199人，2022年又增加到了242人。
单从研发人员数量看，是从2020年开始陡然提速的，而片仔癀2019年年报也显示了其在2020年计划开展的7个重要研发项目。其中有4个是化药1类新药，只有2个是中药6类，研发重点体现了某种偏向性。
2020年底，片仔癀发布公告称，其化学药品1类PZH2108片新药获批临床，该产品主要开展用于癌性疼痛的临床试验。次年发布的2020年年报则更详细地披露了其新药布局：报告期内，公司在研新药项目11个，多个项目进入重要研究阶段，其中，化药1类创新药PZH2111和PZH2108获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物临床试验批准通知书》；治疗广泛性焦虑症新药PZH1204、治疗肠易激综合征PZH1201、治疗骨关节炎新药PZH1203 进入临床研究阶段。
据悉，PZH2111用于治疗肝内胆管细胞癌、尿路上皮细胞癌等晚期实体肿瘤，PZH2108用于癌性疼痛。
2021年年报，这一系列布局取得了些许突破。片仔癀获批两个药品注册证书，其中用于预防静脉血栓栓塞的化药4类药品阿哌沙班片是公司作为上市许可持有人首个视同通过一致性评价的化药产品；用于治疗纤维肌痛的合作研发项目化药1类新药PZH2107（LDS片）取得药物临床试验批准通知书。此外，公司作为受托生产企业，协助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临床基础医学研究所取得抗疫新药清肺排毒颗粒（3.2类药品注册证书）。同时，公司另有3个化药1类新药、2个中药1.1 类新药和1个中药 1.2 类新药进入临床研究阶段，并且首次提到“初步形成具有片仔癀品牌特色的研发布局和管线”。
2022年，片仔癀发布公告称，地氯雷他定口服溶液的上市许可持有人由山东百诺医药变更为漳州片仔癀药业，是公司作为上市许可持有人的第二个化药产品。据公告内容，地氯雷他定口服溶液系片仔癀于2019年委托山东百诺医药进行研发生产的产品。
另据年报显示，阿哌沙班片和地氯雷他定口服溶液都获批了生产许可，并完成首次批量生产；此外还新增立项了4 个新药项目。
2023年研发进度尚不明确，半年报中关于研发的部分除了“用于治疗轻、中度广泛性焦虑障碍的中药新药取得Ⅱ期临床总结报告”外，其余描述都和2021年几乎相同。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系列活动尽管声势浩大，研发费用绝对值却依旧不高。片仔癀2022年年报显示，报告期内，研发费用为2.3亿元，占营业收入比例仅为2.65%。别说比不了信达、百济这样的创新药企，同以岭这样的中药新玩家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一名从业者指出，国企体制在创新上往往顾虑良多：研发成功还好，倘若失败，谁都承担不起“国有资产流失”这样的罪名；另外从时间维度来考虑，药品研发周期动辄数年，等出了成果，高管恐怕早就换了人，谁也不愿意给下一届做嫁衣……众多掣肘下，国企管理者往往会倾向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能往日化、快消这类“舒适区”进发。
而管理层的动荡是否会对片仔癀研发战略的连续性造成影响？这个问题目前恐怕还难以回答。但无论如何，市值最高、最具有示范效应中药龙头没有选择躺在品牌资产上坐吃山空，而是朝着创新的方向发力，对行业始终都是一个正向的激励。